“婶儿，你这手稳当，底里再捞两记，也给我再添呗？”曹富贵从自家二叔后探来，笑嘻嘻地冲着云海娘说。

黄林村坐落在山坳里，一条丫字形的碎金溪穿村而过，老曹家祖辈据说也是名人雅士，带着族人仆从逃到山窝里避难，一避就是几百载。老曹家在村里也算是大族，人丁兴旺，虽说沧海桑田，大家族也渐渐败落成贫农，如今是新社会了，这赤贫几代成了正苗红的无产阶级，走到哪儿都得直脊梁。

吃净了碗里的粥，曹富贵叹了气，懒洋洋地捧起自己的碗筷往外走，两三天没回屋了，再不回去，要拧耳朵了。

肚里没货，上也就没力，曹富贵悠哉悠哉晃，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绕溪北走，没走几步就见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黄土狗趴在边，他睛顿时一亮，脚下加快几步，嘴角都咧到了耳，啧啧！这不是老周家的大黄么，几天不见倒是又瘦了，哎呀，再瘦下去这啃骨都唆不味了。

“哼！稀罕。”

桶里也就剩个底，半稀半的粥里大半是烂黄或是有些发黑的番薯块。

王柳枝忙把自已的大海碗递上，让云海娘给添满。粥里的料沉底，上边的清汤光，下边厚实饱。

的都往死里撑着吃的，寅吃卯粮，能不吃亏空？

曹富贵悻悻转，悄悄伸指，把自己碗沿的一粥不动声地刮起，飞快地抿嘴里，他可是面人，怎么能和栓他们似的碗？

“不劳你费心！”周晓岚瞪大，一个字都没信。

大勺重重在桶底里搅了几下，捞起几勺给曹家两个没吃过的添满，又刮了粥底给曹富贵，她没好气地说：“手稳不稳的，明朝也不用给你们分了，自家都吃自个的去！”

曹富贵斜眯着往四周觑，想瞧瞧谁碗里还有得多，能不能顺嘴，没成想周围坐的村民都跟防狼似的，几把自己的粥饭吞了，迈就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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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富贵家在碎金溪丫字叉的南坳，曹支书家就在溪中段的南边，走溪南是能近，可万一碰到三大爷，那拧着眉苦大仇的唠叨劲……曹富贵打了个寒战，宁愿多走路，从溪北边走，再绕过“丫”字叉上的木桥倒走几步回家。

大黄警惕地呜咽一声，麻溜地缩到主人后去了。

“哧，好心当作~驴那个肝肺呀~”曹富贵斜睃了一下大黄，遗憾地开腔亮嗓，那叫一个字正腔圆，情沛。着背后像麦芒似的目光，摇摇，晃悠晃悠往家回。

“我能啥？这不是和大黄亲近亲近么，看这饿得多可怜。”曹富贵悄悄咽下，悻悻扯笑来。

他眉长得俊俏，薄鼻，一笑起来睛弯弯的，发也梳得整整齐齐，就算上衣服又破又旧，补丁摞补丁的，可看起来就不像庄稼人。再看看旁边他叔曹庆贤，阔细大鼻，曹富贵和他比起来，当叔的像是长工，侄的倒像是个戏文里的白面书生，就是长得没半分像老曹家的。

王柳枝走堂，目光四扫，一下就看见了混汗，卷着一脚泥的自家男人曹庆贤。

队支书曹伟岩和老曹家没五服，论起亲来还是同一支的嫡脉，这年不敢讲究这些，但多少也会顾着些老曹家的人，要不然像曹富贵这游手好闲的小还能这么快活？

人多自然势就众，姓曹的在生产队里嗓都能比旁人几分，没看连小队支书都是曹家三大爷曹伟岩么。

可惜好景没能长啊！

云海娘白了他一，虽然看不惯他那惫懒好享用的，但那小嘴甜的，脸又俊，实在板不下脸来说他。

今年双抢时节，大堂里也没多少饭，还兑了多半番薯、碎玉米，上几片糊，这要不是粮不够了，能这样？ [page]

他过年就十六了，正是半大的岁数。老话说半大小吃穷老，他老是老早躺地下了，这些年要不是打细算把他拉大，哪里能活得这么逍遥快活，尤其这大半年吃大堂的，那是肚儿饱圆，个蹭蹭长。

一气把丁粥底吞了，曹富贵摸摸瘪瘪的肚，里就是个饱，晃一晃都能咣当咣当作响。

曹富贵笑着应了，捧了他那碗粥底，抬和自家婶招呼声，自顾自的就到一边桌上吃开了，本没看王柳枝那张愁云密布的脸。至于说分粮不分粮的，也和他没关系，他又不上工，没工分赚，那粮到堂里，还不够他这大半年吃的多，哪里还有得剩？

“曹富贵，你啥？”周晓岚气吁吁地从后跑过来，瞪着他严正喝。

“庆贤，庆贤！这里！”王柳枝边喊着招手，看男人走了过来，连忙走到饭桶前排队打饭。